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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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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一邊,方蘭舟身上的定身術算是解了,此時,亥時過半。

他睜開眼,屋子裏靜悄悄的,燭火微閃,歸夢劍靜靜地放置他的枕邊。

他從榻上起來,長長的黑發如同綢緞一般從肩頭傾瀉而下,他的面色很蒼白,眉目清冷,將周圍環視一圈後,他叫了一聲:“長亭。”

等了許久,並無人應答。

謝長亭已經走了,他還在想什麽呢。

他忽然笑了一聲,用雙手捂著臉,過了一會兒,竟有淚水從指縫間溢出。

可惜謝長亭不在這裏,也看不到,若是在這裏,看到這孩子又哭了,指不定該怎麽心疼呢。

“沒用,沒用,只會掉眼淚的廢物。”

鬼魅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,方蘭舟擡頭,冷聲道:“誰?”

屋子裏突然現出了一團黑霧,那聲音便是從這團朦朧的霧裏發出來的,他道:“讓我吃了你吧,讓我吃了你,我去幫你把人帶回來如何?”

方蘭舟眉峰微凜,厲聲道:“滾!”

只是他說這句話的時候,眼睫上還掛著兩滴晶瑩的淚珠,看上去實在一點殺傷力都沒有。

果然,那黑霧詭異地笑起來,“桀桀桀”的笑聲聽在耳朵裏簡直刺耳至極。

方蘭舟道:“連真面目都不敢示人,可見閣下才是真廢物。”

他正說著,趁黑影不註意,一手抓起了枕邊的歸夢劍,長劍出鞘,帶起一道銀白的亮光,朝那團黑霧劈過去。

那黑霧被他劈散,瞬間又重合在一起,嘆道:“你這樣對我沒什麽用的。”

方蘭舟真心實意地發問:“那麽,我該如何做?”

黑霧道:“讓我吃了你,我就告訴你。”

方蘭舟想起了什麽,忽然道:“你現在其實很虛弱吧,別說吃我了,只怕連一個手無寸鐵之力的姑娘家都動不得吧。”

黑霧楞了一下,惱羞成怒道:“都怪那賤女人,我要讓她不得好死!”

說到“賤女人”,方蘭舟神色一冷,道:“你想怎麽做?”

黑霧道:“那賤……”

興許是看方蘭舟神色不太好,黑霧又改了話頭,道,“看你想怎麽做咯。”

方蘭舟皮笑肉不笑道:“那不如你幫我想個法子吧。”

黑霧在空中轉了個圈,道:“當然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,她把我封在那麽小的罐子裏,翻身都難,等我抓到她,就把她釘死在棺材裏,也讓她試試這種感覺。”

“這是你的想法,我並不想。”

那黑霧一聽這話,覺得兩人合作可能有點希望,於是改口道:“唉,你要是幫了我,我把那女人交給你處置好了,她不是把拋棄你了嘛,想必,你挺恨她的吧。”

方蘭舟道:“不恨,是我自己沒用。”

黑霧頓住了,似是沒想到他會這麽說,但又生怕兩人之間的合作要泡湯,於是立即接話道:“不管恨不恨,你對她那麽好,她拋棄你就是她的不對。”

方蘭舟道:“是嗎?”

“是!”黑霧見他有點動搖,抓住機會繼續洗腦道,“你看啊,她明知道你喜歡她,還接受你對她的好,一般稍微識理一點的姑娘都不會像她這樣的,吊著別人又不給希望,好不容易表明心思了,她還隨手把你給拋棄了。你說說,這簡直是人間渣女,浸豬籠都不為過。”

所以快讓我吃了你吧,我幫你報仇啊。

方蘭舟頓了頓,一只手悄悄地從懷裏摸出幾張符箓出來,這是謝長亭臨走前塞在他身上的。

她倒是關心他,怕他回去受了苦,歸夢劍也留給他,那些畫好的符箓也都留給他。

屋子裏的東西都沒拿,只獨身一人回霧靈山。

“可是……”方蘭舟狀似猶豫,道,“你如果吃了我,我就看不到她了,也見不到你說的,所謂的下場。”

黑霧聲音尖利起來,有點陰森森的:“這麽說,你是想反悔?”

方蘭舟無奈攤手,道:“我記得,我好像也並沒有答應你什麽。”

黑霧陡然逼近方蘭舟,與他面對面,惡狠狠地道:“罷了,與你廢什麽話,你和那賤女人一起,都是賤到底的玩意兒。”

“她不願與你在一起,想必也是受不了你吧,那麽大的人了,哭哭啼啼一點用都沒有,還整日黏黏膩膩辣眼睛……”

黑霧越說,方蘭舟臉色越陰沈,趁著黑霧罵罵咧咧吐槽的時候,他默念了幾句口訣,一擡手,兩道黃符朝黑霧面門飛過去,那團黑霧落地瞬間閉嘴。

其實閉嘴之前,還罵了一句的:“我□□的,你和那賤女人果然有一腿……”

方蘭舟上前去拍了那黑霧一巴掌,照理說,這只是一團黑霧,沒有正經的形態,手伸過去應該直接從霧裏穿過去,啥也碰不到,但偏偏,這團黑霧果然不正經,方蘭舟上去拍他,竟然觸到了實體。

於是,方蘭舟趕緊把手縮回來,楞了一下,才道:“長亭說的沒錯,夢魘果然惡心。”

夢魘:“……”

你他媽不要亂說。

可惜他開不了口。

方蘭舟面無表情地盯著地上的一坨黑色,淡淡道:“她叫謝長亭,你說話不要這麽難聽,再聽見一次……哦,你好像開不了口了。”

他繼續說,“還有,我願意對她好,我就願意膩在她身邊,我要抓她回來,不需要任何人動手。”

夢魘:“……”

行行行,你最厲害行了吧,人都跑了,你抓個鬼啊,在我面前逞威風,哼!沒用的男人!你倒是去啊,跟我那麽多廢話,呸!

“原來夢魘是這樣的形態,以前聽長亭說過,還沒見識過呢,今日算是見著了,也不過如此嘛。”

方蘭舟是故意這麽說的,夢魘一聽,又在地上跳了幾下,可惜身上貼了符,身體重如泰山,怎麽跳也飛不起來,就跟個黑漆漆的皮球一樣。

“你還想把她釘死在棺材裏?我看你是在做夢。”

夢魘:“……”

不好意思,我不做夢。

“她只是不喜歡我而已,想走就走了,談不上拋棄,你說這話,真是……”

夢魘:“……”

死要面子活受罪!

“唉,你說長亭之前把你封在罐子裏?那……我想,那應該是個好去處,走吧,帶你去。”

夢魘:“……”

媽的,敢不敢讓我說句話!

方蘭舟極為嫌棄地用兩根手指夾起地上的一坨黑漆漆的夢魘,在屋裏找了一圈,只找到了個巴掌大的小罐子。

他挑眉,對夢魘道:“不好意思咯。”

夢魘劇烈掙紮,方蘭舟道:“沒辦法,只找到了這個。”

說著,他便將軟乎乎的夢魘給塞進了小罐子裏,順手還在外面又貼了一道符。

隱約聽見夢魘在裏面罵人,方蘭舟沒太在意。

謝長亭走了許久,當真是一點都不留念,後又被夢魘纏了一會,如今追是追不上了。

也罷,先把別的事做好吧,林敬文說的沒錯,回京之路危險重重,倒不如先把那些潛在的危險掃除了,再將她找回來。

躲在霧靈山不見人,他自有別的辦法,不是讓他做事之前三思而後行嗎,要對百姓好,那麽,且看著吧。

他會修一座閣樓,特地為長亭而修。

那夢魘不知道怎麽跑出來的,如今再次被方蘭舟關在罐子裏,想必會安分許多。

方蘭舟以前經常做噩夢,夢裏千奇百怪,有幽幽鬼火,又深不見底的血色沼澤地,殺人如麻的殘酷戰場,刀光劍影,屍橫遍野,血流成河,還有他在曦和皇宮裏受到的一些排擠。

最開始是怕的,半夜醒來屋子裏黑黢黢,冷汗浸濕衣衫,整個人像被壓在了沈重如山的黑暗裏,喘氣都困難,這個時候只要他喊一聲,謝長亭立馬就會敲門進來安慰他。

她會摟著他的肩膀,在他背上輕拍,柔聲細語道:“沒事了哈,噩夢而已,不怕不怕。”

她的聲音很讓人心安,方蘭舟漸漸捏緊了十指,將頭壓在謝長亭肩膀上,臉埋進她的肩窩裏,呼吸著她身上冷冷的清香,那時候只覺得,此生只想與這人在一起,什麽都不想了,只想要她。

他沒遇見過別人,長大的那些歲月裏,也只碰見這一個讓他恨不得捧在手心裏的人,他真的好喜歡她。

很想很想與她在一起。

在鄉間,有一座不怎麽豪華的屋子,屋前種滿了花,還可以種些菜,他和那些在地裏勞作的人一樣,每日去地裏做事,謝長亭就在家裏幫他補補衣服,做點飯,等他回來一起吃飯,午間膩在一起休息。

想到這裏,又搖搖頭,還是不行,補衣服謝長亭肯定不會,做飯都是他包攬了,那她無事可做肯定不願意待在家裏。

所以,還是要有錢,然後帶著她四處游山玩水,聽過謝長亭有些方面意思。

但是因為自己身份特殊,不能到處亂跑,所以那五年,謝長亭便一直留在了清溪鎮。

夢魘是靠給人制造噩夢,讓人產生恐懼心理,它再來吸食人們這些恐懼情緒而活,其實壞也不大壞,沒傷過人,但是也很讓人痛苦。

試想一下,人睡覺就是為了讓自己舒舒服服的,整日整日做一些亂七八糟的噩夢,誰願意啊,人都給折磨的不成人形了。

但這也沒法子,火氣小,被噩夢纏上也算倒黴。

方蘭舟不一樣,他好像格外吸引這些東西,當日從霧靈山下來時,那山裏的精怪什麽的全往他腳邊湊。

謝長亭忍無可忍在他身上貼了一道符這才好點,結果下了霧靈山,還被夢魘給纏上了。

本來麽,人會做噩夢,很正常,再正常不過了,雖然是夢,是假的,但是一直都重覆著先前的噩夢,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。

謝長亭帶著歸夢劍,本就是為除妖而來,方蘭舟在她身邊,在眼皮子底下,夢魘纏著他不放,這不是自己找死麽。

夢魘這種小精怪多得很,方蘭舟碰到的這一只,實力比其他的要強不少,謝長亭捉住之後,將其封住,設了陣法將它壓在霧靈山。

結果也不知道怎麽給它跑出來了,也怪謝長亭粗心,隨隨便便一個破罐子就將夢魘裝在裏頭,設了陣,夢魘跑不出來,但是如果有人好奇,以為裏面有寶藏什麽的,打開罐子看一看,夢魘抓住機會,自然就跑了。

說不定就是這樣,方蘭舟沒多問,夢魘自然也不會說實話,好在關了許久,虛弱不少,就是不知如何又找上了方蘭舟。

以前還只是造一些噩夢,現在倒好,一來就談條件,還想吃了他,是個人都不會同意的吧。

一張嘴罵罵咧咧,罵自己也就罷了,還罵謝長亭,方蘭舟當然生氣了,那沒辦法,你惹我生氣,我就只能讓你再回小罐子裏呆著咯。

幸好,夢魘被謝長亭打過,又被陣法壓制,如今出來,還處於虛弱狀態,方蘭舟簡簡單單就制服了。

他本來就不差,謝長亭親自指導的劍術,比起同齡人,強太多太多了,只不過,凡人之軀,又沒特地去學過術法之類的東西,對人還好,碰上了非人之物,那就只能跑為上策。

這是謝長亭對他說的,當然,前提是,他能跑掉就是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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